寻访明城墙遗址:绿梢新柳明城墙,角箭楼前壮思飞

2023年05月23日07:39

来源:北京青年报

  青睐·中轴线寻访⑤

  编者按:3月以来,跟随北京中轴线申遗的脚步,“青睐”策划推出了“北京中轴线深度寻访”系列活动。根据最新公开的北京中轴线遗产“全景图”,邀请专家带队,与读者一起深入寻访纵贯北京城的中轴线遗产构成要素、中轴线遗产保护区域,以及中轴线遗产缓冲区域。

  通过“中轴线深度寻访”系列活动的实地走读,我们与广大读者一起探索“旷千古之希逢,超万代之奇观”的北京中轴线,挖掘其中蕴含的人文故事,深切体会北京这座举世瞩目的古都的深厚历史文化价值。

  “我们所在的明城墙遗址公园,看到的是现在北京仅存的最大规模、保存最完整的一段城墙。这段600多年的北京明城墙,见证了数个时代的历史变迁,非常难得。” 4月22日上午,嘉宾夏凡在带队进入明城墙遗址深入寻访前,首先向大家强调这段城墙存在的历史价值。

  暮春新雨后,柳色青青,抬眼望去,愈发衬得城墙古朴、角楼壮美。值得一提的是,“青睐”此次寻访得到明城墙遗址公园的大力支持,刘建红主任和李骏主管也一早赶来,在现场为大家讲述明城墙遗址的变迁和建园经历,使大家更切实地了解到诸多历史细节。

  为提高军事防御水平,明朝大规模开始筑砖城

  “过去的北京城拥有长度最长、高度最大、级别最高的城墙,好在今天留下了这一段明城墙遗址,能让人们体会北京城的触感。而想要了解北京的城墙,就绕不开整个中国几千年‘城’的发展变迁。” 站在城墙脚下,夏凡开门见山直接切入寻访主题。

  “当农耕与养殖发展到一定水平之后,人类慢慢开始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,随之居住地点也固定下来,此后便在居住区域的四周建造围墙,用以防范野兽和敌人。最原始的墙比较矮小,有出入口和简单的居住房屋。此后随着手工业的出现,整个部落区域也进一步发展,出现了制陶的窑、小型牧场、墓葬区,围墙四周还会有环绕的沟渠,最原始的‘城’的雏形就出来了。”

  夏凡打开图册,滔滔不绝地讲道,“随着历史的发展,中国进入帝王君主时期,历朝历代开始大规模修建城市,尤其是一个王朝的都城会修建得更加宏伟壮观。比如,西汉的长安城,它并不是四四方方一座城,而是顺应周围河道地形而建的不规则城市,城内有著名的长乐宫、未央宫两大宫殿,整个城市不存在中轴线,反映了当时轴线对城市格局的影响力较弱。唐长安已经是非常规整的城市格局,四四方方,中轴线的规划格局比较严谨,并且划分了众多小格,每一格就是一个封闭的社区,有‘坊墙’和‘坊门’,这就是所谓的‘里坊’制度,每到夜间全城实行‘宵禁’,所有人无故不得到大街上。”

  “再看北宋东京城,皇城在中心位置,中为内城,外为罗城(大城),东京城力求形成一条正对宫门的城市轴线,从建筑设计上突出了帝王独尊天下的威势。宋朝不实行严格的里坊制,全城24小时可以自由出入,从当时的城市管理也可以看出宋朝的自由奔放。”随着夏凡依次展示的中国历史上一些城市的平面图,大家对古代城市的印象建立起直观的感受。

  城墙是用什么做的?“最开始的城,就是土城。原始部落时期已经出现了夯土技术,一层一层铺上土并夯实,有时还会使用一些糯米汁、石灰等材料。”夏凡展示明代著作《天工开物》中的一些插图,上面描绘了当时夯土筑城的场景。他告诉大家,“此外,早期城砖的使用也并不多见,最早记载‘城墙包砖’是三国时期的东吴大帝孙权,据《镇江志》记载‘子城,吴大帝所筑,周迵六百三十步,内外固以甎,号铁瓮城’。这是以砖包砌城墙的最早记载。元大都时期的北京城还都是土城,因此坡度比较大,不防雨也不坚固,今天北三环外的北土城公园,就是当时筑城的一个记忆。”

  “北京城大规模包砌城砖是在明朝。”夏凡进一步阐述,“当时火器大炮已经发展到很高的水平,杀伤力、破坏力都很大,因此需要城墙包砖以抵挡炮火的攻击,而且包砖后的城墙立起角度,提高敌人进攻的难度等等,总之包砖后的城墙,其军事防御能力有了非常显著的提高。”

  他打开北京北、南两侧城墙的剖面图分别讲道,“从北侧剖面图能清晰地看到,城墙中既有明朝初期的夯土,也有明朝中后期以及清代维修时的夯土,夯土两侧就是包砌的城砖,其中城外一侧为了防守需要,还包了两层砖。再看南侧剖面图,尤其是在崇文门到宣武门一线,城墙基础中有大量的木桩,这是因为当时那片区域土层比较松软、承载力不高,因此修筑城墙时需要先打很深的木桩,将地基先行加固再砌筑城墙。”

  为了让大家更了解北京城,夏凡打开一张他根据资料设计的带有各段城墙长度的平面图,所有数据一目了然。他总结说,“当时内城周长23.3公里,外城周长14.4公里,全长将近38公里。现在仅剩下1.5公里这一段明城墙,实在是弥足珍贵。”

  角楼的功能是军事防守与巡视眺望 “马面”的设计也是必要的军事需求

  一行人来到角楼东南的一座小桥,这里可以看到雄伟角楼的全貌。夏凡告诉大家,“角楼也叫角箭楼,它的功能就是军事防守与巡视眺望。这座角楼始建于明正统年间,此后有过多次修复。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,角楼被炮击严重损毁,直到民国才被逐渐修复。1981年曾落架大修,1988年复建城上设施,90年代正式对外开放。大家看看角楼上面的箭窗,上下一共4排,东面和南面每排各有14个,西面和北面每排各有4个,整楼一共144个。箭窗是外小内大,守卫士兵可以由此向外射箭,非常便于防守。”

  这段城墙遗址后来怎么成了公园的?明城墙遗址公园文保主管李骏笑着向大家介绍,“1958年修建北京火车站时这里被临时征用,作为建设指挥部,后改做工人宿舍区。当时角楼及北京站南侧1.5公里城墙因周总理指示得以完整保留。1982年,被国务院评定为国家级保护文物单位,成立北京东南城角角楼文物保管所。2002年,拆迁腾退周边的违章建筑,清光整个城墙南北差不多100米区域的违章建筑,重新做绿化,建成北京明城墙遗址公园,开放至今。最后一次修缮是2004年,自那之后,城墙始终保留到现今的样子。”

  这段明城墙原来经历了如此变迁!大家不由感叹。李骏补充介绍,“当时明城墙遗址公园的绿化风格经过多种方案讨论,最后决定原汁原味保留原来的树,所以现在大家沿着城墙漫步能看到很多老树,它们都是以前院子里就有的树。后来逐渐引进花卉品种,包括已经声名在外的梅花等等,逐步形成现在的整体风貌。”

  沿着城墙向西而行,在一处步道停步,夏凡指着一个墩台说,“这个城墙向外突出的墩台叫‘马面’,大家看这张30年代的北京城航拍照片,每隔大约七八十米就有一个‘马面’,一个连一个,非常壮观。它的功能依然是出于军事需要,当敌人进攻时,两侧墩台的守军就可以向中间开弓放箭,形成一个半包围态势,夹击敌人。”有会员不解地问这个七八十米的距离是怎么定的?“这是根据古代弓箭的射程,当时弓箭的有效杀伤射程是三四十米远,因此‘马面’的间距就设计为两倍射程的距离。”夏凡解释道。

  明城墙遗址还是北京铁路发展史上的重要遗址

  从“马面”折返而行,来到明城墙遗址公园的入口处。夏凡指着进门的券洞说道,“这个券洞并非旧有,而是在100年前的民国时期打开的,它的构成关乎到北京铁路的发展史,从这点来说,明城墙不光是北京城墙建筑体系的一处遗迹,它还是北京铁路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遗址。”夏凡告诉大家,1915年,北洋政府计划修一条环绕京城的铁路,当时帝制时代已经结束,政府要“以民众生活所需来改造北京城”,修这条铁路的目的就是运送老百姓平时生活用的煤炭、大米等物资。“铁路从西直门始发,经过德胜门、安定门、东直门、朝阳门,一直修到东便门。由于铁路是沿着城墙修建,因此所经过各城门的瓮城就会被拆除一部分,这座东南角楼的北侧和西侧城墙也被打通,铺上了铁轨,形成了一个弧度很大的转弯线,这样火车便可拐过弯来。这条环城铁路一直到1971年最终拆除,而城墙上开凿修建的拱券式门洞保存至今,成了北京铁路史上一处重要遗迹。”

  登上城头,大家顿觉眼前豁然开朗,东西纵横的铁轨向西探进北京站,向东绵延至天际线的尽头。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错落林立其间,令人有古今交错之感。“这里是全北京看火车最好的地点。”站在东南角楼的城头,夏凡向大家讲述关于中国铁路的历史,“1876年,英国商人在未经清政府允许的条件下修了一条铁路,从上海到吴淞口,成为中国境内的第一条铁路。由此,1876年开创了中国铁路的历史。而中国自主修建的第一条铁路,则是1881年修的唐山到胥各庄的铁路。1887年又从胥各庄修到芦台,第二年再从芦台修到了天津,然后1897年又从天津修到马家堡,进入北京。另外1894年从唐山开始往东修到山海关,再从山海关修到奉天,这条铁路也就是京沈铁路线的前身。”

  正听讲,一列火车从远处隆隆驶来,“哇,太有代入感了!”“快看,还是绿皮车!”看到火车,大家十分兴奋,不由自主向列车挥手,没想到站在火车里的人也透过车窗向城墙上的所有人挥手,遥遥相望,很是开心。

  “来,我们继续听课啦……1906年京汉铁路全程贯通,北京到汉口,全长1214公里。这时候中国已经开始大规模修建铁路。之后的1909年,中国完全自己修建的第一条铁路开通,这就是由詹天佑主持修建的‘京张铁路’。”

  “大家想想有哪些历史事件跟铁路有关系?”夏凡边启发边总结道,“保路运动、二七铁路大罢工、皇姑屯事件等等,都和铁路有关系,其中‘保路运动’还间接导致了大清王朝的灭亡,可以说是一条铁路线终结了一个大清王朝。”

  听课时,仍然不断有火车驶进北京站,和谐号、复兴号;红色的、白色的……每驶过一列火车,大家不断挥手致意,现场一片欢乐。

  “好,收!上课上课,咱这课间休息太多了。”夏凡笑着打开新的图册继续开讲,“大家有没有这个记忆点?八九十年代,我们坐火车到达东南角楼时,列车广播员的声音就会响起,‘广大旅客,你们好,现在马上就要到达伟大祖国的首都……’那时候这声音一出来,一见到巍然屹立的角楼,就知道终点站到了。”他的动情分享,把大家的思绪也带回到了过去。

  每座北京城的城门都是一整套建筑群

  走进深沉凝重的角楼,沿着古色古香的楼梯来到楼上,一组组完整逼真的北京城复原模型,以及各个历史时期的老照片令人眼前一亮。夏凡坦言,如果想看老北京的城墙和城门到底是什么样子,非常适合到这里来,“这儿的常设展览做得非常棒,全面展示了各个城门外观样貌以及很多建筑细节。”

  大家来到一张巨大的“北京城平面图”前,夏凡开始讲述,“我们通常所说的‘北京城’指的是‘明清北京城’,就是这张地图所展示的,我们可以看到整座城市分为四圈城垣,由内而外分别是‘宫城’,也就是我们熟悉的‘紫禁城’。第二圈是‘皇城’,是由红色的墙体围合而成,有四座城门,分别是天安门、地安门、东安门、西安门。明朝的皇城里面是大量为帝王皇家服务的机构衙署,因此普通老百姓严禁入内,到了清朝才逐步放开。目前皇城的其他三面大多已拆除,只保留了南侧的天安门以及两边的红墙。北京城的第三圈是‘内城’,共有九门,正阳门、崇文门、宣武门、阜成门、西直门、朝阳门、东直门、德胜门、安定门,这圈围合的轨迹也就是现在的2号线地铁,原来的这些城门也就成了目前地铁的站名。前三圈城垣体系都是明朝永乐至正统年间修建的,到了一百余年后,明朝的嘉靖皇帝又修了‘外城’,也就是下面这半圈儿,共有七座城门,包括永定门、左安门、右安门、广渠门、广安门、东便门、西便门,由此形成了一座‘凸’字形的北京城,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陆续拆除,这个平面布局一共持续了四百余年。”

  夏凡带领大家参观展厅内的每一件展品、每一个模型,边听边看,生动还原出北京城往昔岁月的风貌。

  “民间有‘九门通九车’的说法,意思是九座城门分别通行九种不同的车辆,这个当然不是绝对的,只是说明每座城门的特色而已。比如,东边的朝阳门和东直门,很多运粮食和木料等物资的车辆会通过,因为它们都是由大运河运来的,到达通县后再由通惠河运到北京城,为什么朝阳门内有很多粮仓,比如,南新仓、禄米仓、海运仓等等,就是这个原因。再比如,西边的阜成门,这里走煤车、驼队比较多,因为这里是离西郊门头沟最近的城门,那边出产的煤大多由阜成门运进北京城。当时每天早上大量驼队集结在城外等候,等阜成门一开,成群结队的骆驼便涌进城内,趾高气扬地走在大街上,这也成了老北京一道著名的风景线。另外西直门是走‘水车’,因为皇宫大内喝的是玉泉山上的泉水,所以每天都有运水的车队从西直门进入北京城。还有宣武门,这里经常会走囚车,因为宣武门南就是菜市口,是清代杀头的刑场……”

  来到展厅内最大的一组展品前,夏凡借助激光笔开始精准指示、讲解,“这是一组正阳门的模型,它的整体外观非常有代表性,因为北京其他城门的平面布局和它非常相似,只不过在体量大小以及局部细节上有所不同。每座北京城的城门都是一整套建筑群,而且一组完整的城门大多都是由城楼、箭楼、闸楼、瓮城这几部分组成,这些设计是出于军事上的需要。像城楼的位置是与城墙在一条线上,箭楼的位置前突出去,如果敌军攻破箭楼打进瓮城,四周的守军会继续向瓮城内扔滚木雷石、开弓放箭,形成‘瓮中捉鳖’的态势,这就是‘瓮城’名字的来历……正阳门的城楼是北京内外城所有城门中最高大的,高度为43.6米,但它还不是最高的建筑,北京城内最高的是47.8米高的钟楼,其次是46.7米高的鼓楼。”

  最后在大殿里,刘建红主任为大家播放了关于明城墙历史变迁的视频短片,令人感受到跨越时空而来的历史纵深感。

  自己动手搞测量,收获知识欢乐多

  不少会员感叹,住在附近好多年,还是第一次登上城楼,没想到这里既可以近距离感受老城墙的恢弘、壮美,又可以登高远望新北京的都市风光,还能居高临下看各种火车的来来往往,真是不虚此行。

  “今天我们实实在在看到了、触摸了这段北京城墙的遗迹,那么大家想不想知道城墙的局部尺寸到底是多少?”站在角楼前,夏凡笑着说,“今天我设计了一个新的体验活动,就是大家自己动手测量一下这些细部的尺寸,我还设计了一张表格,上面列出了几个需要测量的数据,比如,金柱的周长、箭窗的宽度、城墙的宽度、‘马面’的宽度等等。”这番话让大家既意外又惊喜,一边领工具,一边摩拳擦掌、跃跃欲试。

  “来,大家自动组合,四人一组,这个尺子是布质的,不会伤手也不会伤文物。”夏凡笑着嘱咐。动作快的小组已经拉开卷尺开始测量,其他小组也争先行动起来,有的拉尺测量、有的读尺报数、还有的计算填表,大家分工协作、有条不紊。有的会员一时没研究明白如何收放卷尺,于是拖着长长的尺子,像“绊马索”一样来回行走。一时间“青睐”会员的招呼声、报数声、欢笑声与火车的呼啸声交织回荡在古城墙的上空。

  夏凡精心设计的测量环节,让大家通过亲手操作,对北京城墙的结构布局、建筑细节有了更加切实的认知。最后,他逐一公布数据,大家一起核对答案。“这个实践环节最开心了,好玩儿”“寓教于乐”“回到童年的感觉”……大家情不自禁地回味道。

  文/本报记者 李喆

编辑:孙振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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