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晓燕:夜宿西九华

2020年11月01日12:18

来源:大河网

夜宿西九华

文|叶晓燕

夜宿西九华,晨起推开窗户,无尽的茶山梯田,坡坡坎坎,映入满眼,碧绿如画,似一屏山水哗地倾泻眼前。
西九华以茶山、竹林为主要景点。这里的竹子有其特色,竹竿圆润挺拔,叶片狭长酷似凤尾。有风吹过,沙沙作响。每每听到这里的竹声,我便会想起很多、很多。

说到西九华,人们往往易误解是安徽省著名旅游风景区九华山。我们称之为大西九华。这里将要介绍的九华山,位置是与安徽省毗邻的河南省境内,我们也称之为小西九华。小西九华,以山体纤小,瑰丽多姿著称。它如一颗明珠镶嵌在大别山革命老区的南部上空,熠熠生辉,闪射出光芒。又似一位明眸皓齿的迎宾美女,深情款款地笑迎八方来宾。

每逢节假日,当地的人们常常喜欢结伴去此山看风景。其中,也有一些潇洒自在的年轻人,不喜欢掺和在大爷大妈们集体游的队伍中。选择自驾游。带上帐篷等物品来到山上,夜晚就在野外住上一宿。脱去平时工作的严苛疲累,享受田园牧歌式生活。放飞心情,观日出,看星象,倾听植物拔节的声音。
传说当年朝鲜公子,朝圣途中在此留住了一段时间。并在这里传道布施,遂建成了今天大庙。每逢年节假日,求子拜佛的,祈祷平安的香客成群结队,朝圣在他们心中的净土,抛开世俗烦恼,潜心拜佛。也许还夹杂着对自己曾经自私、怨怼的忏悔。
此时寺院香火缭绕,台阶上、下级皆是摩肩人流,男女老少,扶老携幼,络绎不绝。撇开往日喧嚣,于静默中完成一切佛事,默默归家。

小西九华,绵延横亘在鄂豫皖三界,虽没有大西九华山雄奇,却自有魅力。每到季节更替,满山林木渐渐萧瑟,青、绿、黄、红颜色叶子由浅入深,直至叶落,无声飘零,碾入泥土,化为腐烂松软土层。而冬季白雪皑皑,银装素裹,自有一番宁静的景象。

那里山水故人,风物草木,云雀欢唱,九弯九岭,茂林修竹,悬崖峭壁,飞泉流瀑,无一不令人梦绕情牵。

小时候,我的父母在小西九华山下教书,我的老家就住在那里。儿时的鲜活记忆,父辈教过的学子们,历经几十年的风雨磨砺,如今已是人到中年,有的已是两鬓染霜。相处多年的老朋友,许多都植根在那片热土,和着日月转换,浣洗着日子。
每次去了之后,儿时的玩伴同学,总会欣然邀约。老友们珍惜情意,把每年难得的一次相聚,当成一次重要活动。大家抛开俗事杂务,无论任何职业,都尽量从四面八方赶来。夜宿西九华。济济一堂,有你最美。故人老友喜相逢,相看两不厌。大家叠起平时斯文、虚伪、做作的外衣。畅所欲言,推心置腹,夜半至酣。
喧嚣、哄闹中忘却自己年纪身份。彼此直呼小名,互相打趣、揭短,争相说起年少趣闻。回忆木讷的谁谁,因背诵不出古文,常常被老师请到台上罚站的囧迫糗事;回忆大家趁着月黑风高夜,有组织、有预谋的去偷人家的生瓜梨枣,然后被集体捉去处罚,通知家长逐一领回挨揍之事;回忆当年,少男、少女们的如烟往事,那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经历。男同学们更是坦诚,回忆自己,当年趁着月朦胧、鸟朦胧,把心事写进书信,正立于门外搔首踟蹰、徘徊送达之时,不知被哪位醋意大发的坏同学盯梢,乃至,及时被汇报给老师。由此,挨训、受批的尴尬、窘迫经历。如今所有牵挂都已释怀,那些当年令男同学怦然心动的美女同学,如今都已染上岁月风尘,变成体态臃肿的大妈。少数还保持着妆容,变成有品位的知识女性。
个别同学患绝症早殇,医药费掏空家底,同学们商量着筹措资金,抽时间去看望慰藉家人。由此申发到人生无常,居安思危这些话题。
大家敞开心扉,大事小情,家国情怀,直抒胸臆,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,无拘无束。完全放松,随意点评,不瞻前顾后,担心说错话留后患。聚会往往在接近天明时结束。

一晚上,住在山中欣赏美景。品尝山间竹笋、木耳、山鸡、豆腐等天然绿色美食。大快朵颐,大口吃肉,大碗喝酒,大声说笑,酣畅淋漓,品咂生活这坛陈年老酒的绵软甘醇。

也许,是源于对家乡故土的热爱,每次回去,车子刚拐入山口,见到竹园一片绿的一刹那,敏感的我,立刻感觉呼吸顺畅。平时,因工作生活疲累繁忙,而积郁在胸间的愤懑块垒,立刻作鸟兽散。山间空气中弥散的清新味道,顺着车窗徐徐飘入,不断弥漫,集聚,再经过口鼻,长驱直入到我的胸腔。感觉放松、畅快,回到本真。抑制不住自己似乎要表达快意感受,引吭高歌,大声长啸,感觉即刻就要飘起来。
尽情享受大自然馈赠,大口呼吸着,新鲜空气中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、野草的自然香气,欣赏黄鹂,云雀在树上蹦跳啁啾,远处牧人吹着短笛,赶着牛羊在半山坡上晒太阳。牛羊卧在山上,甩着尾巴,反刍咀嚼着草籽。此情此景,令人物我两忘。
此刻,山风浓烈,即使不开窗户,也可闻到空气中的香味,随着袅袅炊烟升腾,混合夹杂着地锅饭的隐约香气,车内人也胃部轰轰隆隆擂响战鼓,不免勾起儿时,母亲唤我归家的回忆……
一年四季,总有大批摄影家身着专业的多兜衣装来到九华山,红男绿女,成群结队蜂拥而至。山坡上,茶树旁,他们支起三脚架摄影器材,随意选景、拍照。相机咔咔、嚓嚓响个不停。
也有一些画家、诗人来此写生、采风。用他们手中生花妙笔,感喟、抒怀,写就祖国河山的锦绣美景。借此寄托心中感慨。
2019年春季,河南省散文诗学会会长们来此采风,作家诗人激情澎湃。其中,大部分诗人都是从豫北过来的,生活在平原上的他们,未曾见过这么多漫山成片的雾淞、茶树、竹海,溪水潺潺,不由得大声惊叹。
九华山地理位置靠近皖南,民居建筑、饮食习惯均和安徽相似。菜系属于徽菜系,汤水清淡透明稀薄。山上的农家饭,食材新鲜,口味纯正。山间自产的竹笋,呼吸吐纳着新鲜空气,感知大自然节气的变化,长得白嫩肥美,是人见人爱的珍品。让来的大作家们极为惊叹。  
采风队伍里女作家们着装婉约迤逦,多是旗袍装束,举手投足,一派古韵优雅。有一位大作家,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,摄影技术也是一流,他精神饱满风趣,一会儿还在与美女搭讪开玩笑,一会儿再见他时,已是双手拿着相机认真拍照,树影、山峦、河流逐一在他的镜头中出现。

此刻看到摄影家神情那么专注,不停地选景按快门。好奇心驱使我上前搭讪、询问每次能拍出多少张照片。答曰,一千多张。听得我直咂舌。可能是我惊诧的模样,引起他的重视。他开始注视我,并指导我摆姿势,为我选景拍照。一举手,一投足,一回眸,变换着不同的姿态拍照。

随着一批批摄影家的深入,一张张标识西九华山,朝晖夕映,山岚纵横,不同角度的图片广为传播,采茶姑娘美丽、轻盈、俏皮、灵活的茶艺表演,一幅幅青翠欲滴,茶香四溢的美景飘向全国。
人是感情动物,情牵某地,终会时时惦记。平时,只要不是太忙,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,每年换季时节,我总会邀上三五好友到西九华山上住上一、两夜。欣赏美景,品尝美食,品茗九华山上盛产的绿茶。尤其是冬季白雪皑皑的夜晚,在山上温一壶小米酒,炒上几个农家菜。体验“绿蚁新焙酒,红泥小火炉”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”的意境。朋友们围炉夜话,谈天说地,老婆、孩子热炕头,大事小情,畅叙心曲。
九华山的夜色是迷人的,初闻周遭狗吠鸡鸣,鸟鸣啁啾,声音袅袅沉落。待到夜宿山上,万籁俱寂,摈弃城市的喧嚣浮华,舒服酣畅地休息一个夜晚,让人感觉缓解疲劳,提精旺神。
倘若半夜出门,常常会看到门廊外持续支起几顶帐篷,一些细微的鼾声均匀响起,一定不要见怪。西九华有许多从远地赶来的骑行族,他们驾着山地自行车、摩托车,打着小旗,风驰电掣,越行山上。对于好客的西九华来说,这些场景早已司空见惯。
山里的鸟鸣,清晨便会叫醒酣眠的人。趁着朝阳未出,到山上茶园转转,会看到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,穿行其中。布谷、斑鸠、画眉、松鼠、长尾雉自由飞行,野兔、野山羊、夹板龟等动物,在九华山上繁衍后代生儿育女,维持着生态平衡,子嗣绵延,代代延续。
山风夹杂着幽幽花香,沁人心脾。尤其是在春季,兰草、杜鹃花盛开的季节,躲在某棵树下的兰草,一副不急不躁,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神色。让你只闻到幽幽香气,始终不给面见。感觉香气溢远,只是任凭你如何努力,也寻觅不到兰草的芳踪。遥想古代大诗人屈原,身挂香囊,终日盘桓在汨罗江边,吟诵着兰兮诗句,再次感觉兰草的珍贵。
与兰草不同,杜鹃似火的热情,欢迎远道来宾。到处都可以看到杜鹃的葳蕤红艳,一簇簇、一丛丛,山坡上,悬崖边,旁逸斜出,如朴实的农家姑娘自顾芬芳。

近年,我也去别处,观看过,大棵杜鹃开花的盛景,那些经过人工修剪留植的杜鹃,更加集中连片。漫山坡旁逸斜出盛开,似向游人招手致意。杜鹃花树种植在山高坡陡的险要处,需要乘客搭乘索道上山,方可近距离观看。去时恰逢我的脚踝部扭伤,正处在恢复期,不能负重登山攀援,只好独自排队买票,搭乘索道返回。自然在那里体验的是另一番感受。

九月底,我又去了趟九华山。
秋天的九华山天高云淡,薄雾轻笼宛如美女出浴。一道道美景渐次映入眼帘。山路蜿蜒,山势峻峭,汽车迤逦前行。碧绿的茶山,苍翠的毛竹园依稀环顾群山,峰峦叠翠,鹰鸣幽谷。再往南部山脚看去,长江河如银带一般缠绕其间。两年前这里开发了长江河漂流,一漂漂两省,沿河两岸,风光旖旎,大批的游客络绎不绝。如今已是晚秋,这里水流淙淙,落英缤纷,美丽的景色如诗如画,令人陶醉。我不禁想起了长江三峡的虎啸猿啼,想起了桂林漓江的九马画山。
及至山顶,巍峨的妙高禅寺矗立在我们的面前。沿着六百六十六级台阶拾级而上,踏进庙门,院中两座偌大的香炉,经年禅香缭绕;院中的柿子树上,成熟的柿子挂满枝头。进了大殿,迎面两尊大佛金碧辉煌。殿两边,立着八尊大佛,栩栩如生。
离开寺院西行,不远处有一座庵唤作鹿鸣庵,建得纤小玲珑,景观秀丽。我匆忙上前询问,昌霞师父是否还在此地?一位老尼,双手合十道,“阿弥陀佛,昌霞师父已在几年前示寂。”(男僧人逝去称为圆寂,女尼姑逝去称为示寂。)
我对昌霞师父的印象极深。小时候,我父亲在运动中受到冲击,家中生活负担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,四个孩子嗷嗷待哺,生活捉襟见肘。听高人劝说,母亲自愿申请将工作调动在九华山下一个山村里教学。山区柴禾野草多,做饭可以随便捡拾。利用空地多,大人们闲暇时开垦挖掘种植一些蔬菜大豆、玉米、小麦等植物。以此补充生活,缓解生活压力。

那时候昌霞师父大约三十来岁,在纠藤庵里当尼姑。当时庵里一共住了三位女尼,数昌霞师傅长得漂亮。她高高的个子,身材修长,皮肤白皙,五官雅致匀称,头皮上烙有三排九个戒痕。平常穿一袭黑色的尼衣,在小孩子的眼里颇为肃穆。可怜那时她们被划为异类分子序列,惩罚她们天天用粪萁挑垃圾,清理打扫厕所等粗重劳动。

小时候看到她们着另类黑衣尼姑衣服,身为女人却剃个光头,夏天刚理过发青头皮晃动在眼前,异于常人,新鲜、新奇。怕大人训斥又不敢多问,偶尔玩耍若是遇到了,总会故意找些小理由,希图待在她们身边磨蹭一会儿,想看个究竟。她们几位尼姑可能是因为自己无子女,所以,尤为怜恤疼爱我们这些顽皮的小孩子,任凭我们在她们身边穿梭打闹,也不急不燥,从不驱赶我们离开。于是,常常她们挑土、挑粪劳动,我们持续伴其左右疯玩。一直陪伴到天黑,听到大人吆喝回去吃饭,方才恋恋不舍离开。
据说昌霞师傅小时候被坏人伤害过,一气之下便削发为尼。真是一位忠烈女子。为了怀念她,我曾作打油诗一首:
二八花季正年华,蓓蕾遭残捐作裟。
四大皆空常守月,化作庵尼字昌霞。
天明返程,风清气爽。车辆沿着山道边新修葺拓宽的公路缓缓前行,再次回眸欣赏山两边美景绿阴似瀑,娇艳欲滴,杜鹃、兰草芬芳馥郁,如诗如画。
恰逢遇到一群放学归家的孩子,在老师们带领下,穿戴簇新整齐,服饰已和城里娃娃没有分别。看起来,他们再无父辈经历过的贫穷日子,那时候,衣服大的穿过传给老二,老三老四接着穿,衣服捉襟见肘,偏狭短小。如今的孩子们,穿着干净合体的衣服,个个长得虎头虎脑,正在大声背诵,学如春起之苗,不见其增,日有所长。
从他们童真的笑脸上,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。

作者简介:叶晓燕,中国作协会员、河南省散文诗学会理事。现供职于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文联。有诗歌、散文、小说发表《人民文学》《星星》《诗选刊》《散文选刊》《散文百家》《时代报告》等。系全国“书香之家”。获得《人民文学》第六届观音山杯“美丽中国”海内外游记征文优秀奖。河南省“七个一”工程奖、河南省报告文学奖。出版个人散文集两部,与父亲、女儿诗歌合集一部。

编辑:张龙互动  审核 :李中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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